十.神示
1.沒有李由之和夏怀素共同参加的节日，无论是在乡间，还是在泰州，两家的人都不会有尽兴的欢乐。特别是春节，节日越是隆重，思念在外亲人的情绪会更加强烈。分处两地的李由之和夏怀素更会萌生思家恋人之情。
年的这个年节，医院又忙，夏怀素仅休息了三天，可这三天，也还是折磨着她的。
年三十夜刚到家，怀素父亲的第－句问就是：“李由之回来吗？”紧接着打开仍拿捏在手里的一个纸包，纸包里面是平时很难看到的海参。
怀素妈告诉怀素，这9元－斤的海参刚被买回来，她就骂爸：“你疯啦，花我月工资的五分之一买这玩儿，不想过日子啦！”，后来爸说这是给回来的李由之吃的。妈急忙检讨说，我错怪你了！爸仅一句这简单朴实的问，可更激起怀素揪心的思念。
年夜饭后，外面下起小雨，怀素早早地上了床，直至夜半，她还是无法入睡，于是她坐起拿起笔：
由之，每每执笔思潮涌，封封信件吐真情，今天是大年三十夜，外面的爆竹声依然地响的不停，睡在我脚头的妹妹已发出微微的酣声，我却久久不能入眠。在那远方，还有一个人，他可能也正思念着执笔人。乡下的妈妈无疑地也会思念着不与她们生活在一起的儿子和未来的儿媳，大年三十夜真是折磨人！
望灯思远方，
闭目现眼前。
六年恋！
窗外雨，
窗内泪，
共泣待天明。
……
而在江西，平时是相邻两室而居的三个单身，李由之主动地把被盖搬出，和同学金立奇，和朱老师傅，合併到一室，这样可以闲聊，共饮，聚餐，算是能找到点乐趣！
2月5日，春节后刚上班才两天，晚饭后，八连副指导员夏学儒亲自到宿舍来把李由之叫到办公室，和指导员周克明一起查问他在辽宁农场整党建党时的情况，李由之如实地作了汇报。
自八连党支部大会一致通过李由之的预备党员转正，报厂政治部后至今未批复，已有四个多月了，李由之内心也很焦急。这晚在汇报中，他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流露。最后他说：“我估计还是我同学夏怀素父亲的原因。许多同志都很关心我，说这事不应该影响我。掌握政策的是厂党委。在农场，包括连长和副连长都认为这是指导员挟私报复。”
李由之说完，指导员并未表态，副指问：“你有没有思想准备？”
李由之心里明白这“思想准备”的含义。他也很坦然地表明了自己态度：“我和夏怀素沒有中断通信和交往，到现在为止，我没有找到不和她联系的理由。因为她本人是和我志同道合的一位新时代的模范青年，而且她父亲的历史仍未作结论，或者说就是个别人如农场指导员打压我一样地在有意而为之。
“今天我再次在你二位面前表态：不管组织对我怎么认定，我为国为民服务的宗旨不会变，按共产党员的标准践行不会变！”
“你把在农场整党建党时的情况写一份材料给我。”周克明听完李由之的叙说后要求，李由之答应了。
因几个月前周克明与李由之的一段长时间交谈，他已从同情进入到相惜相知，继后又有了此后这小伙在专机设计制造中的突出的表现，周克明看到了这是一位胸怀坦荡、表里如一、聪明能干肯干、言行一致的优秀青年。将来是条有个性肯奉献的汉子。他曾几次去向厂政工组查问他的转正并介绍他的积极表现，他竭尽全力想把小伙子的组织问题解决，为以后的使用扫除障碍。
他也在思忖，要改变当前生产被动的局面，可能就得启用这小伙子。
春节后，八连又有了两次小小的震动。长林总厂召开党委扩大会，组织了总厂和三个分厂参会的同志参观了八连的技术革新成果。在党委扩大会会议的决议中，号召各厂学习长林厂八连，大力开展技术革新。
长林厂送江西省国防科工委的简报中，有一期是八连技术革新的专题内容，引起了省科工委领导的重视，省科工委研究决定在南昌举办技术革新展览会，以推动全系统内掀起技术革新的高潮。并派出专人来长林厂八连采集技术革新资料。
这两件事，都花费了孙贵师傅和李由之的很多精力。
周克明从这样有些轰动效果的事态中，看到了小伙子的沉着冷静，能摆正自己的位置，不揽功诿过，不出风头；他不懂的，不乱说；他懂得的，也不多说。
周克明这几天心里正酝酿着一件事。
2.八连花了两天时间召开支部扩大会，参加人员除党支部成员外，扩大到工段长和计调组、技术组和工具组的组长，技术革新组的孙贵组长和李由之副组长均被通知参加。会议只有一个主题：总结年，研究年怎么干。
连队这一级的会，工人说话都很爽直，肯定的东西实在，指出的问题具体。充足的时间，让大家都说深说透。
唯有李由之坐在一边，自始至终－言未发，但他的手却沒有停，把大家的话都认真地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
周指导员在做小结前，特意问李由之：“小李，你也说说！”
“谢谢！我不甚知道连队情况，今天您是给了我一个向师傅们学习的机会。”
大家都看到李由之说这话时一脸的真诚。
周克明做完小结后，接着开支部大会。
他说：“大家充分肯定了去年一年的成绩。经过微调，全连的人员组成和生产布局基本合理，设备和工装基本能满足小批量生产，特别是自制的专机提高了产品质量，提高生产效率，减轻了体力消耗，是被大家公认和肯定的！
“问题也找得很准，就是车间管理跟不上，技术管理不及时，计划调度有安排问题，也有现场调度问题。所以，我们必须要有解决的办法。”周克明说到这儿，转身对连长说：“老吳，你说吧！”
吴连长说：“你就一鼓作气吧！”
“好吧，我们连部几人，几次认真研究，技术服务由连长亲自抓，人是够了，主要是要技术员深入到班组去。计调組工作复杂些，管的事也庞杂，人员也多，大家反映的问题多，这是正常的。但问题也到了非改进不可的时候了。”周克明说到这儿，他看看大家后接着说，“我们做了一个重要而大胆的商定！”参会的几个工人委员都聚精会神地看着周克明。
“副连长不再兼计调组长，由李由之任计调组长，原来计调组的郭、李两位副组长不变－－”
“指导员不是在开玩笑吧？”一位工人委员沒等周克明说完，他就吃惊地问。
“这是党支部会，我是把连部商议的结果提请支部大会讨论决定。你有什么看法，请讲。”周克明很认真地说。
“李由之这小伙自进连队，其人品得到好评，技能也日益显现，特别这次的专机制造，让这小伙大显身手，这无可非议。而计调组这两个副组长，在连里也可算得上是角色了，虽算不上是猴王，也称得上是猴将猴帅了，副连长当组长都这样，却让一个小伙子去冲这个阵，而且是头阵，是不是有点不靠谱，是不是有点惨烈点！”
支部组织委员接着说：“是不是让小李的预备党员转正了再动他的心事。”
……
周克明待大家充分议论结束后说：“各位发表的意见，我们几个商议时都考虑过了。做我们这单位的组长，是不是共产党员不是基本条件，再说，凭李由之的表现，我相信他是会转正的。
“计调组的工作确实庞杂，门类也多，参照李由之过去的实绩和能力，我们充分可以放心，或者说把他放到实际中再去锻炼、提高。至于和现在两个副组长的工作协调，我们是有点吃不准，但从他来连队对师傅们的敬重，对实践的遵重方面看，我们又是充分相信他是能做好的。
“我同意李由之同志任计调组长，郭宝良，李竞华仍担任计调组副组长。请同志们都表个态。”
支委会一致同意李由之同志任计调组组长。
最后，支部副书记连长吳奎昌说：“建议李由之同志任计调组组长，都是经过充分讨论，我们每个人都是同意的。我再告诉大家，为办好这事，我们这个商量的意见，是向厂党委作了汇报的。厂党委非常认真，把我们的意见提请厂党委常委会作了讨论，作了同意的答复。因此，在这里我就恳请大家今后要团结各工段长、生产组长和广大工人，支持李由之同志的工作。支持他的工作，就是支持连队工作，就是执行厂党委的决定，就是为军工事业做贡献。我们都要像关愛自己的子弟一样，关心这个年青人，这是毛主席他老人家交给我们的接班人！”
散会了，指导员冲着连长：“你这最后几句说得真好，亲切，感人，既是大实话，又上纲上线！”
“我俩配合得还可以吗？
“唉，你我还不都是为的军工事业吗！”连长说完，两人都爽朗地大笑。
3.八连技术革新引起轰动效应以后，厂党委研究决定，向八连派出了一个由一名党委委员的副厂长带队，由党务、人事、宣传、生产和技术多部门组成的工作组。他们认为，八连不仅人数和设备最多，同样担负着主要零部件的生产，在全厂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只要是八连的成功经验，就可以在全厂其它连推广。春节后，这个工作组就深入到班组，对八连的工作进行全面的总结和探索。
9日一早，文书就在洞口等候上班的人群，等到李由之后，她就把他直接领到连队办公室。李由之已看到指导员和连长在等候他。
指导员示意李由之坐下，并递给他一杯茶水。
连长开口说：“小李，今天找你来，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李由之虽沒有喜形于色，但他马上想到的是党委可能批准了他的预备党员转正，不然怎么会是两个书记都在呢！
连长继续说：“你猜，是什么好消息？”
李由之想是想在心里，他还是摇摇头。
连长说：“支委会研究决定，调任你到连计调组，任组长并兼任调度。”
李由之好似未加思索地说：“你们能不能愛护愛护李由之？在这里，我首先恳请两位老领导。”李由之本能地站起身，举起合什的双手，面对指导员和连长。
周克明走过来，按下李由之的双手，并让他坐下，并问他：“你的愛护怎讲？”
李由之诚恳地说：“据我所知，我是进这八连最晚的一名职工，还沒过周岁，可以说对八连只才看到一麟片爪，就要我来当这个重要角色，做连长的左右手，我自感太嫩，力不能及。再说，我们这类人，政治上是诚心接受工人阶级再教育的，业务上八连的各零部件的工艺路径，我几乎一无所知，确实沒有在这八连调度人力和物力的基础素质。还有，我还是一名预备党员尚未转正的人，用这样的人，支部是不是要慎重。再说，搞专机这岗位，可能孙贵师傅也不让我离开。”
两位连首长都认真地听了李由之的陈说。
憨厚的吴连长敝不住地说：“你这小子到是奇怪，这世上多数人都巴不得提干提升，听了这类消息，都会高兴得很，而我们都拉你，你恰往下蹲！”
“连长，我是李由之！”李由之不无幽默地说。
“我难道不知你是李由之！”吴连长说。
周克明毕竟和李由之有过认真的详谈，知道李由之在短短的时间内，已有过几次放弃过高官厚禄的事，他李由之就是李由之，外柔内刚，朴素的身段，却有自在的个性。由之者，虽有随和之意，确暗藏锋芒的个性，刚正且有骨气！
周克明知道，逗文的，他俩都不是李由之的对手。
周克明明知吳连长还沒有领会“连长，我是李由之！”的真实意蕴，立即接过话茬，对着李由之：“你刚才说的都是道理，但我真诚地負责任地对你说，选择你的不仅仅是我们，从本质上说真正选择你的是你自己。”
李由之睁大眼睛看周克明，似乎在问：“这从何说起？”
“你虽是进连队最晚的职工，但在这不到一年的时间内，你已有过几次角色的转换，你都表现得很突出，让我们都看到了你的品质、作风，智力、能力和精神，你的潜力还可能沒有被充分发挥。
“是你的言行让大家认识了你，推荐了你，党支部仅是及时抓住了这个时机，来实现大家的意愿。”
“指导员，你让我无地自容！”李由之有些腼腆了。
指导员的这一番话，虽不多，但份量重，也是他准备给李由之谈话前思考了很久的。他沒有学过思辯的技巧，他沒有想到他的一句“从本质上说真正选择你的是你自己。”居然说服了他。
指导员要扩大战果，他一鼓作气：“对你的这次考量，我们做得很认真，也就是考虑到你提及的一些原因，专门请示了厂党委，厂党委很慎重，把我们的请求提交常委会做了讨论，同意和肯定了我们的报告。”周克明看着李由之，缓了缓又说，“你是聪明人，你提出的那些理由就无须我解释了，现在找你，就是告知，你作为一名中共预备党员，就是从思想上和行动上服从党支部的决定，而且这决定是经厂党委同意和肯定的。”
说到这儿，周克明和连长都看着李由之。李由之也知道他们在等待什么。
“试着做吧，我会全力以赴！”
4.三月十日的清晨，下了一场小雨，黄田沟这片山，都被浇洗了一遍。满山的松杉藤竹，青翠欲滴。从上面蹦跳而来的小溪也充满了活力，洁净的水冲击着沟里大大小小的石块，玉珠四射。从宿舍沿山边小道来上班的工人，都闻到，山风吹送来的这满山嫩绿的芳香；都听到，从枝叶上滑落下来的水滴，亲吻大地的呢喃。
整个山沟笼罩在一片蒸腾的水气中，不是仙境，美若仙境。
隐于仙境的这八连的二号洞口，已站聚了一些人，因为今早要开晨会。以往晨会都是文书在洞口吆喝工人，今天有点特殊，是连长和指导员早就站在洞口，一旁还立着个站牌：今晨先开早会！
早来的职工都围绕在连长和指导员周围聊天，个别调皮鬼还会和领导拍拍肩拉拉手，真的亲密无间。在这个年代，领导和工人会一起劳动，而且会选择那些脏活累活干，衣服上的油和灰不比工人少；人与人的工资收入差距不大，有些工人的工资还比领导高。一个单位的领导就是这个单位的大家长，要比这个单位的人想得早一点，想得多一点，解决好职工的后顾之忧。
上班的军号声响后，职工们都到齐了。
“今天我给大家宣佈一个好消息！”周克明一句洪亮的声音，在洞里还有回响，也把大家闲聊嘈杂的场景一下子安静下来，因为大家都在等待好消息。
在这山沟，除了干军工的自豪感外，生活上真的是很艰苦的，除了满山的树竹外，沒有满足这几千人吃和用的条件。一个人每月只供应一斤猪肉的艰苦年份，就连日常必须的肥皂、盐等基本日用品，也得到几百里外的城市去定量的釆办。
“好消息！”真的是众人所盼。
周克明说出第一句话后，他后悔自己急躁了点，因为他到现在为止，都还沒有看见李由之。他忙左盼右顾，结果看到李由之和孙贵师傅等十几个人站在他的身后，他这才接着说：“根据部分同志的推荐，连党支部研究，并报请厂党委同意，决定李由之同志任连计调组组长，兼任车间调度！”部分单身职工不约而同地鼓起手掌，这部分人的掌声带动了更多的人。
这时，李由之萌生了一个心眼，他稍稍转了转身，想看看即将与之搭档人的表情，他真的看到了。计调组副组长李竞华几乎沒有什么变化，还同身边的一个小伙在耳语，神态自然，还让人能看到一点高兴的神色。表情剧变的是计调组的第一副组长郭宝良，本来还带点红润的面庞霎那间变得灰白。李由之也同时看到注意郭宝良的不仅是他一人。
“希望大家配合李由之同志的工作，支持他的工作。
“现在，大家表个态，做不做得到？”周克明有意把最后的嗓门提得愈来愈高。
“做到！”大家齐声喊，以青年工人们的喊声最宏亮。“做到！”“做到！”回声还不时地从洞里传出。
吴连长主持晨会，指导员讲完后，吴连长转身接着说：“李由之，你表个态？”他以征求意见的口气。
李由之原以为只是连里送他去计调组开个会就行了，想不到搞了这么大的声势。
吳连长点他，他和往常一样，依然身着搞专机时的工作服，不荒不忙地走到连长站立的中心位置，向前方众多的职工鞠了一躬，后又转过身来，朝连长站的一方也鞠了一躬，再面朝大众：“尊敬的各位师傅们，你们这次给我压的这担子太重了！我听到消息后，我恳请连领导另选他人。
“交给我的这任务，就是为广大的师傅们服务，是为连的生产服务，为党交办的任务服务，我会殚精竭虑，恪尽职守。对于服务中的差错，我将努力避免，但差错在所难免，希望师傅们及时批评指正。希望年长的师傅们象愛护自己的子弟一样，年青的师傅们象愛护自己的兄弟一样地关愛我，我会努力地工作，健康地成长。谢谢师傅们！”
李由之又象开头一样，向前后再鞠躬。
会很短，气氛很好，特別是王巨堂，更是喜形于色，因为他带的徒弟又进步了。
隨后几名搬运工把李由之的办公桌搬到了计调室。连长把计调组的人集合到一起，又是－番嘱咐和一些人的表态。
八连办公室在二号洞西洞口外的山旁，是栋两层的水泥建筑，为保密，外墙体都刷成黄泥色。上面分隔成同用公共走廊的四间。最东的是连领导的办公室，依次向西是连部办公室，计调组，技术组，楼下是连工具库。
计调组内原有计调组副组长郭宝良，调度张祯祥和劳动定额员皮德健。李由之来了，又多了一张办公桌。
郭宝良带头，要重新调整办公室桌子的摆放，要把李由之的桌子摆放到他们认为重要的位置，李由之沒有同意，他就很隨意的把自己的桌子和皮德健的合并到一起，光线也不怎么好。
大家坐定后，都比李由之年长的三位师傅都很谦恭地表态。
最后李由之说：“三位过去是我的师傅，今后还是我的师傅，你们原来干什么还各自干什，如你们遇到难办的就交给我，因为我应该做好服务。”说完，他就离开了办公室，去找孙贵师傅。
5.李由之到了他昨天还坐过的地方，他看到孙贵师傅站在窗前，正看着窗外的山在发愣。
李由之一进门就喊：“孙师傅！”
“你怎么来啦？”孙贵转过身，高兴地看着李由之。
“来看师傅您呀！”李由之又象往常一样，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为孙师傅泡上茶。而今天是泡好端上送给孙师傅的。
“我本来沒喝茶的习惯，你来了，把我也培养起来了！”
“你尽管喝，只要我在长林厂，我都保证你有茶喝。
“这是我们江苏的茶叶。提起这茶叶，还有故事。去年到厂不久，我们几个同学去逛厂的小卖部，一位服务员大嫂听出我是江苏口音，马上和我攀谈起来。
“她是江苏太湖洞庭山里的人，她问我知道不知道碧螺春茶，我说不知道，她就给我讲。她讲碧螺春茶已有多年历史，当地人叫‘洞庭茶’，又叫‘吓煞人香’。相传曾有一尼姑上山游春，顺手摘了几片茶叶，回来泡后奇香扑鼻，脱口而道‘香得吓煞人’，由此当地人便将此茶叫‘吓煞人香’。到康熙年间，康熙皇帝品尝到这种茶，倍加赞赏，觉得‘吓煞人香其名不雅，于是题名‘碧螺春’。也有说在明代时就已有碧螺春名的传说了。说是取其色泽碧绿，卷曲如螺，春季采制，又采自碧螺峰山上的这些特点，因而命名为‘碧螺春’。在康熙年间就已成为贡茶了。
“她说极品碧螺春，外形紧密，条索纤细，卷曲如螺，嫩绿隐翠，白毫毕露，叶芽幼嫩，冲泡后茶叶徐徐舒展，上下翻飞，茶水银澄碧绿，清香袭人，口味凉甜，清香幽雅，鲜爽生津，饮后回甘。极品碧螺春，每斤成品茶需七万多个芽头，快手釆茶，一天只能釆两万多嫩芽，真的费工。她说，她小时候就釆过茶。
“我问她，你这里有沒有好的碧螺春？她告诉我极品太贵，一个月工资也买不了多少。她顺手就抓了点柜台内的给我泡上，我们几个人都感到色碧味香，她说这是她们家乡人常喝的，价廉物美。柜台内的茶就是她回家看望父母采购来的。
“从此我喝上了来自太湖的茶，也请你喝上了。找机会，我们一定弄些好的碧螺春让您尝尝！”
“这茶还真的有故事呀！”孙贵师傅也赞了句。
李由之拉开凳子，让孙贵师傅坐下。
“孙师傅，我现在也请您给我讲故事。您是从东北大厂来的，给我讲讲，你们车间的调度的故事！”李由之很诚恳地说。
一老－小，在这间小屋里谈兴正浓。
年3月10日，是李由之一生中值得留有记忆的日子，当晚，他就告诉怀素。
……
素，组织交给的重任，凭自己现在的能力确感很难胜任，但组织又这么信任、培养和期望。真的有很多的人在想着这一岗位呢，包括外面连队的。这一变动，也是给了我一个更重要的为军工服务的重担，我也坚信：只要凭对事业的热心和钻研，在实践中努力学习和锻炼，我有信心做好！
我们这个组，工种多，人也多，分工落差大，年龄差距也大，要把这个组带好，是要下一番功夫了。
怀素啊！自从离开农场，认定我俩密不再分后，就下决心不再干什么行政工作了。现在，这又上手了，党多年的教育，还是有服从安排的觉悟，而且有要干就下决心干好干出色的自我要求，这些就和你的品行一样，似乎已成了我们的个人性格特征。不懂，下决心向书本、向群众、向实践学；做事，敢字当头，所以别人都以为我是个有魄力的人。我也感到莫名其妙，但我生性不怕鬼，不怕难，在农场也是这样，带出了个攻坚克难的尖刀样的五班，也才有与农场邪气斗的犟劲，当然也就受到小人的打压……
在革命的征途上，仍希望我们互相勉励，互相促进，互相帮助，在为人民服务的长河中不断前进！
我的这次变动还伤了孙贵师傅的心。几个月的共事，他看上了我这个徒弟，也愛上了我这个徒弟。他说：我走了，他也不想再找其他人做搭挡了，他也不干了!不仅显得不高兴，对连里的工作安排也有意见。
搬了桌子后，我就去找他，我俩谈了很多，深感离开与这位老师傅的共同工作而感到难过，这时用什么话来安慰他也无济于事。他要我集中精力干好新行当，要干，就要干好，这是他对我的鼓励。
下午，他就拉着我把借的厂技术室的图书资料都还了，又逛了逛厂区，看了一会外面炼铁炉的热闹场景，并同时给我介绍了一些关于炼铁炼钢的知识。
不在一起工作了，心里真不是滋味，好在还在一个连，如果离得很远，我真会难过得哭的。怀素啊！共处中结下的深情厚谊是坚实的，也是难舍的。我的这位师傅是一个有原则、耿直、爽直、敢说敢干，具有设计、制造、操作等丰富经验的七级刨工（刨工的最高级别），我们搭档后，连队的工人给我俩一个统一的称呼：“孙李”，百家姓上是这样编的：“赵钱孙李”，事实上我俩真的是忘年交，如手足。我们想到一起，干在一起，团结在一起，形影不离，而且取得了骄人的业绩。
从到厂后这不长的时间内，我的师傅从五级铣工王巨堂到七级刨工孙贵，都是一些技有专长、响当当的师傅啊！现在到一个新的环境，共一个办公室，又有几个老师傅，他们都是有实践经验的好师傅。我的任务是活到老，学到老，工作到老，“生命不息，冲锋不止”。
我还告诉你，9日指导员还对我说：“你愛人的问题正如你说的，是没有什么大的出入的，问题不大，我们已发函去调查过了，我们也和厂组干组的于晓汇报了，等到一定机会，你就回去一并把她接来，我们欢迎象她这样的大学毕业生，我们更需要医生。”
6.怀素收到李由之工作变动的消息后，在一人居的宿舍里再次看信，竟看得手舞足蹈。
“怀素，上班了！”隔壁的夏道荣医生喊。
“来了，等等我！”夏怀素忙把李由之的信放到枕头下面，穿上白大褂，赶上等她的夏道荣。
“往日都是你叫我，今天你怎么晚啦？”夏道荣问。
“是我的那位在搗鬼！”夏道荣看到夏怀素在说这话时，一脸的兴奋。
“啊！你的那位回来啦？”夏道荣顺手用食指顶了一下夏怀素的额头，“你的那位回来了，你怎不告诉我一声？”
“如果我的那位回来了，他还不先去叫叫你这位小大姐啊！”
这两个不是一家的姐妹，夏道荣比夏怀素大几个月。
“那他沒有回来，怎能搗你的鬼？”
“他来信说，他工作又变动了！”
当夏怀素说这话时，夏道荣又看看夏怀素，见她真的喜形于色。
“看了他的信，我就要鼓励鼓励他呀，这一鼓励，我就睡晚了！”夏怀素接着又说。
“这值得，值得！”病房到了，两人分手，夏道荣说，“下班后再分享你的快乐！”
昨天，夏怀素收到江西来信，晚上回来又接连看了两遍，高兴之后，忙给她惦念的人表达自己的心声。
由之，看了你的这封信，我高兴得不能自制，竟如孩子似的，手舞足蹈起来，当看到自己灯下舞动的身影时，我才冷静下来。
我十分地相信，你过去做的比我想象的都好，你工作岗位变动后，你将做的也一定会比我想的说的都要好！这是不容置疑的。党和人民的委托、信任，你应该珍惜，愿你对从事的事业耿耿忠心，如铁骨铮。对工作中的困难，似暴风雨的苍松胜似苍松，干好，干成，干出色！当然不要急于求成。
我突然想起我曾读过的两句很有意义的对话：
“你离开我有多少天呢？果实呀！”
“我是藏在你心里呢，花呀！”
另外，我也很不客气地提醒你，这就是泰戈尔的一句为人们所喜愛的名言：“荣誉羞着我，因为我暗地求着它。”
愿你一切为人民，一切为革命。
由之哥，果实的事业是尊贵的，花的事业是甜美的，但是让我做叶的事业吧！叶是永远地专心地垂着绿荫，做着暗衫！由之哥，这是要真的在事实上我成为你的得力助手的话才能成立！但无论怎样，我永远不至羞着我们之间的这段愛情，在我的身上永远会显现出你的精神来。
由之，其实，这次让我超常高兴的，不仅是你的这次工作变动，而是这次变动的弦外之音。在农场你遭受的打压，我以为你就如同孙大聖被符咒压在五指山下了，在当下是不会翻身了。这是让我心霾的一块冰，让我永远无法高兴的，我一直不想告诉你，也真的沒有告诉你。
沒有想到唐僧来了，而且来的这么快，符咒揭了，山石崩了。当然这揭符崩山之力仍是你，但是唐僧看到了你，认识了你，启用了你。当然，我沒有去想你升官晋爵，而是又让你在取经的路上除妖降魔了，施展你的才华为国为民服务了，你说我能不高兴？我当然会手舞足蹈！
由之，还想告诉你一件事，这事让我大为震惊，胸腔内再也安不下这颗心。
亲愛的由之哥，听到这消息后，我的心烦急了，我仿佛听见有些东西在我心的忧闷后面萧萧作响。这事就是我大学里那位感情不专一闹过风波的连长要和我的大平姐(夏怀素的大学一个班有三位叫小平的，按出生早晚分别又叫大平二平和小平)洞房花烛了。关心大平的同学们都希望他们再相互考验考验！
社会的大染缸真可怕，“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然而我却默守陈规。我有点替大平耽心，也可能是我这局外人多余的过敏吧？有句名言：“贞操是从丰富的愛情中生出来的资产！”这就是说贞操决沾不上狂热的边！在一起固然便于进一步灌溉愛情之花，然而真正的愛情又何在朝朝夕夕！
愿他们永远相亲相愛，我为她们诚恳地向上帝祈祷！
亲愛的由之哥，你是个勇敢正直而有福的人，因为你的名望并没有比你的真实更光亮！你把小小的礼物留给你所愛的人，而把大的礼物却献给了全人类的解放事业，也正因为如此，你的名字甜蜜地充溢着我滚热的心，沸腾着，燃烧着。但愛的痛苦却充塞着我的青春，像大海汹涌的波涛激荡着，唱着，哭着……我也和母亲一样，焦急地等待着组织对我们婚姻的判决……
7.李由之到计调室的第二天，室内的三位师傅都发现桌凳被用抹布擦拭过了，每人桌上的茶杯都泡好了茶，墙壁上多了块小黑板，上面写着∶“吳连长领我走邻居了李由之即日”
擦拭，泡茶，告示，就这么简单的几件事，一人为大家，人人会做，人人可以做，但都沒有做，大家都觉得这无所渭。今天有人做了，每人都感到这室内比以前温暖了，人与人的距离也似乎拉近了。
第二天，皮德健有意早来，想做第二个服务别人的人。
从此，计调室有了个好风气——同事间相互关心。一早，吳连长就给李由之一辆公用自行车，两人骑车去窜门。
经昨天早晨一场雨的洗涮，空气都好似被过滤了一样，清新。蒸腾的水气夹在空气中，把幽香填满山谷，沁人肺腑，这是在青山绿水中的特有享受。
李由之跟在吴奎昌连长后面，顺着不大的坡路，直奔厂区最里面的－个连队。
从里到外，从生产区到办公区，用一天时间，吳连长领着李由之走遍了各生产的连队，有选择地走了与生产联系紧密的科室，如计划调度科，供应科，技术科等。
吴奎昌是从西安调来的老军工，也是各连队年龄最长的一位连长，为人厚道，受人尊敬。李由之进厂晚，在车间又很少与其它单位打交道，本不为外人所知，八连的现场会，让这位小伙子的名字、形象、事迹，有机地联系到－起，而且鲜明地展示给了厂各单位班组长以上的人。今天这对组合到各单位的拜访，都得到各单位的重视和礼遇，这些走过的单位，在他俩到访的时候，都把可能会与八连有联系的人，邀集到办公室，向来自八连的客人作了面对面的介绍。
这两人，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总算紧张地走完了全厂与八连有联系的连队，科室。
各单位的人，可能都记住了八连的这个计调组长，可李由之却记不下这么多。吃过晚饭，他宿舍也沒回，就到办公室做自己的功课∶凭记忆，把今天走访过的单位的人员和职务记录下来，回忆不出来的或有误的，有遗漏的，留待今后不断修正和补充完善，这成了他今后工作的工具之一。
天才，莽莽人海，世界上哪有天才？通常的天才，是通过书本与先人的神交，亦或是通过实践，找到了成功的经和失败的道，启发和悟到了让自己成功的秘笈，这种获取，只有靠不断的勤奋和理智的思考。
李由之知道自己不是天才，所以他比别人更勤奋；李由之知道自己不是天才，所以他比别人思考的更多。心里，他给自己订有目标。从12日起，他就在自己可支配的时间内用足用好。上班时间，每天早来，抹桌子到茶后，一头就扎到生产现场，每台机床，每个工人，一一去看，在安全和不影响操作的情况下，与师傅们聊，聊的时间或长或短，话题有近有远。
晚上或者厂休日，他都不放松自己了，他要做自己的功课，做一个能为他迅速了解到所做调度情况的综合资料。根据想象，他从技术科借了产品工艺，把产品编号，产品名称，加工的工艺、机床、工时，操作者，投入的批量等主要内容进行整理，让自己一目了然。他画画写写，写写画画，不满意，毀了重来，再写写画画……
就这样，花了两个晚上，折腾了也有十多次，他终于弄出了个满意的综合表式。他又描了腊图，一张张的表格就被晒映出来。他暗自高兴：可以把车间的动态都缩微到自己的眼前的台帐上了。
这次实践，他想到了在校时的毕业设计，那是绞尽脑汁搞设计，也沒早沒晚，做好了让老师点评；这次也是沒早沒晚，也是绞尽脑汁搞谋划，做好的东西是自己用，得心应手就好。谋划这东西，真的比设计专机的零部件还难。
李由之上岗才十多天，很多人都感到了车间的变化。感受变化最深的是抓现场的副连长王小生，还有三个工段的工段长和计调组内分管计划的郭宝良和专职调度员张贞祥。
抓现场的副连长是从工人岗位上提拔上来的，在老厂是劳模，为人憨厚、朴实，肯吃苦，过去很多人都说他总是脚踏风火輪，这是因为忙的。现在居然可以有大段的时间坐下来喝茶聊天了。过去计划和调度间常有的纷争也少了。工段长们说，现在误工的时间也少了，看到现场的节奏在加快，生产的效率提高了。
他们都轻松了，李由之可忙了，原来许多影响生产的事，都被李由之在现场“调度”了，化解了。
8.李由之的“调度”有自己的风格。
他“调度”的办法是具体问题具体处理；他“调度”的理念是一切方便工人，方便生产第一线。这种风格一直伴隨其一生。其后从政，力求不说大话空话套话和谎话，以方便最基本的人民民众为宗旨。
八连，现阶段影响生产最大的是投料。八连的来料特点是来源渠道多，有些工件又重又大又不好搬运；批办手续、送达不及时。全连承担三百多个零部件的生产，可所需的工辅料也有超千种，稍一脱节，就拖后了生产。计调组承担编排月计划，配送搬运最初的工件、材料和生产过程中使用的辅助工具和材料。而这些贯穿生产全过程的繁琐的事，都与计调组息息相关。而这个组的办公地分隔在二号洞的东西两个洞口，西洞口计调组的人以笔墨的脑力劳动为主；东洞口负责供应和搬运，事情繁杂，又是力气活。李由之通过欢察、沟通、参与，看到了在实际工作中，有銜接、观望、畏惧、埋怨、懒散等原因，影响生产。这样，作为连队参谋部的计调组，不及时解决这些中间梗阻，就丧失了统领生产的主动权。李由之也听取了两个副组长的介绍，也估计到来自他俩的观望或可能制造的障碍，他只本着一切为生产这个目标，鼓士气，想办法，理通道，做表率。
投大件，李由之和几个搬运工－起干，领着他们干；为提高搬运效率和安全，为他们增添和改进搬运工具。把对小件的毛坯、原材料原来的按月一次投放，变成按需及时送到机台，克服了一次投放造成的生产现场错料和丢料现象。他从自已设计自用台账得到的启发，用来设计出产品工艺流程卡。大件一件一卡，小件一批一卡，一张小小的纸质卡片，记录了产品隨着工艺流转的加工者，加工设备，产品的质量，数量，质检人等完整流程的产品名片，随着产品走。一张小小的纸质卡片，同时也成了工人的业绩卡，记录着工人完成产品的名称，数量，质量和时间。工人们说好，班组长和工段长也说好。
在计调组，李由之以带头干，赶走了懒；用统筹办，赶走了散；用一纸卡片，统率了人、机、物、法的系统资料。
具体困难克服了，观望、畏惧、埋怨也少了。
车间面貌改观了，而李由之真的辛苦，白天他是搬运工，配料工，分配工。小伙子们身上的汗水和油污不比李由之多，晚上他是计划，统计，又是－思考者：
今天的……
总结成功的，分析失败的。
明天的……
做什么？怎么做？
这就是李由之的调度，他首先是调动了自己，再去感召别人；用调动人来调动了生产。他是在用自己的思维，不屈的意志和流淌的汗水，浇灌出了八连的春天。这些付出他只能向怀素倾诉：
素，自任新以来，真的比搞专机更忙，更复杂，也更难，因此更累，有时真的身心疲惫。全连的生产调度，包括产品流转，加工中间环节的协调和与外单位打交道，都得主动地去妥善处理。在人的思想未充分理顺和生产过程未充分打通的情况下，每前进一步都是有困难的。克服客观困难去夺取胜利，这就是工作，为克服困难耗费精力迎得成果，这就是生活的意义和乐趣。
新的工作对我来说是陌生的，但事情总要有人去做的，世上的事没有等学好了再干的，总是在干中学，学中干，何况世界上绝无一个人把某项本领学到了顶点，因为一切事物和一切工作都随着世上万物的发展而深化，人的认识事物和解决问题的能力也随之深化。我也下决心有信心在干中学，学一行，专一行。世界上的一切都有学问，而每件具体的事，都是靠人做，而人是有潜能的，我沒有把自己锁在纸笔上，而是注意挖掘人的因素。
基于对人和对人的思想重要性的认识，有活干时，我就和工人们同流汗；沒活干时，我就到机台去陪工人。和他们交朋友，聊天不拘一格。他们无心，我是有意，我看到了他们干活的酸甜苦辣，我了解了他们的喜厌哀乐。无论老少男女，我打心眼里尊重他们的劳动，更尊重他们的人格。而且我不是一时一事，而是天天如此，事事如此。用我的真诚迎得了工人们的信賴，用我的辛劳，拉近了与工人们的距离。
这里的老工人，分别是从齐齐哈尔、包头、北京、西安、重庆等地老军工单位调来的，和这些老工人交上朋友，也学到了这些外单位的一些经验。
连队的风气变了，人为的障碍少了，相互的帮助多了，生产的进度必然加快。
有天指导员冲着我开玩笑：小老弟，你用的什么道法仙方，让这么多人，不分老少，都乐于服你的调度呀？
我笑笑对指导员说：我敬重每一位师傅，包括您，也包括在我身边的青年搬运工！
9.十多天的霏霏细雨，结束了它的漫长之旅，天上万里无云。九时左右，骄阳已从东山跳出，磅礴于绿波之上。群山中，撒开的雾，似飘忽着白色的纱缦。
“万绿丛中一点红”，时而有映山红盛开，粉红色的，点缀于长满松、杉的坡坡上，迷人的美！
这美，总会拉扯出李由之对远方伊人的思恋……
远恋，只能在心上！
只有忙碌起来，
才会把这种揪心的恋，
短暂搁置在一旁。
明天，厂休，他正在思忖，怎么来安排？都忙碌了这么长时间了，是不是也该放松放松？
思忖沒有结果。
这些日子，厂休就休息休息，这对李由之来说，休息好似成了奢侈品。
厂休，仍如往日一样，李由之早早地醒来，但沒有早早地起床。
风，带着空气中的潮湿，阵阵地吹进他的小屋，时有室外绿色的清香，也时有他丢在桌角上工作衣裤的汗臭……
容不得这汗臭的打扰，李由之一骨碌起床－－洗这髒衣裳，乘这晴好的天气。
“李由之，玩去！”大件铣工组的师兄姚龙生喊。
“到哪去玩？”李由之边洗边问，同时加快了洗衣速度。
“七重门！”
“还有谁去？”
“两个老单身，季师傅和朱师傅；两个小单身，你和我！”姚龙生说完，就朝食堂跑，边跑边说，“你动作快点，我去买饅头！”
边走边啃馒头，四个人就出发了。
铜鼓是赣西北－个典型的山区，县内有块露出地面数十平方公里的丹霞地貌。丹霞群峰成片地矗立在县城的北部，在山沟沟里深藏着许多大大小小的寨子和七重门、天柱山等奇峰秀水。有些曾经还是古战场，留有农民起义的遗迹；有些是客家人隐居繁衍之地，保留着浓浓的特有的生活的气息。
李由之也是－个愛欣赏大自然的人，到了山里，曾听说七重门就在这三都镇西北方向离厂不远的地方，心所向往，但一直忙得未能成行，今天总算如愿以偿。
他们过了三都镇，顺小路向东北方向走。在三都河与山间的低谷，已被勤劳的人们开垦成一层层梯田，从山上流下的涓涓泉水，把它们装扮成无数镜面，时有金黄的油菜花地片片，这是撒播在人间的满堂金玉。时有农夫驾驭着水牛，拖着犁耙在耕翻土地，还时而发出吆喝声。有种胆大的鸟雀，居然站立在牛身上，全神贯注地盯着新翻出的土地，寻觅它中意的小动物，一旦发现，它就飞身叼走，再在牛背上选择一个落脚地，慢慢地享用。有些已注了水的谷地，如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玻面，映着白云蓝天，山峦，绿树，野花。啊！真是一幅美仑美奂的山春图。
顺着小道入山，越走，谷越深，坡越陡，除小鸟在丛林间穿梭鸣叫外，就只有他们几人的说话声。“啊——”年轻的小姚经不住这春色的诱惑，大声一吼：“啊——”，“啊——”……空谷回响，仿佛山间有些隐身人在随声附和。
进入一山谷腹地，传来了有节奏的“笃——”、“笃——”、“笃——”的砍柴声，声响不大，但声声清脆。在浙江山里长大的朱师傅说，这是啄木鸟在为老树清理门户。他们还真的在林间找了一阵，居然找到了一只彩羽的精灵。
“这小东西，在树干上啄孔，有它独特的技巧，啄木的声音清晰入耳，耐听！”李由之感叹了一句。
“这也叫鸟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大家说笑。
山路两侧野草丛生，时有野生的迎春，有的已盛开怒放，金黄金黄；有的含苞沾露，好似玛瑙缀着无数的晶球。
转过一个坳，好似馒头状的一大巨石显现眼前。风化的巨石呈褐红色，表面被浸蚀得周边陡削，只有一面依靠在另一巨石旁，一些生命力极为顽强的小草在石隙中茁长，几只苍鹰在它的上空盘旋。李由之想起杜甫登天游峰时的感慨：“千仞危岩举步艰,绿阴小憩怒生肝。并非怨恨羊肠道……”
他们几经艰辛，露湿了鞋袜，汗湿了衣衫，相互拉扯，登上了－峰，眼前让他们止不住的赞叹：“啊，七重门！”“七重门”就在面前！如屏似障，相依矗立，在这起伏的群山中，傲立群峰！相传太平天国石达开部曾在此战斗过，真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有人说，登高望远。而今天，他们登高望景。在这高低错落的峰峦中，笔架状的，立柱状的，伏狮状的……如群仙驾临，如万佛献技，各自的精彩，借这群山之形展示于民间。
一淙碧水从高处来，击石，映翠，哺育着无数活泼的小生灵。水这么清沏，偶遇陡坡，它不屈地闯，闯，粉身碎骨，万珠四溅，它仍喧闹着：“下定决心--”石挡不住水，飞岩走壁，原来它最终会顺服地来到农人的身边。
来到一峰有几十丈高的巨石下，中间长年风化成一条狭窄的缝隙，一道一现天，凉风习习，真是一处遮阳避暑的好去处。岩下一潭，水清石碧，如一魔镜丢落人间？岩坡上，沟谷间，各种植物竞相生长。粗壮缠绕的古藤，大自然中也有这种痴情的相伴相依！怒放的野花，山间也会有让人忘返的流连……
大自然在这里勾勒出一幅多姿多彩的诗情画卷。
临近中午，转过一峰石，他们已饥肠辘辘，见远处有几户人家，他们走向山居，在老表的指点下，又走了三里多地,到一村口，临河的简易棚里传出了沉闷的间歇的“笃—”、“笃—”声，原来是村里人家在河边支起一架若大的转轮，从山里流来的水转动它，再联动棚内的木碓给稻谷脱壳，棚里还有可以用水轮联动的石磨和榨油的夹槽，这是山里人的巧夺天工的原始工具。
走出木棚，踱过小桥，跨过溪水，他们才走进一栋白墙瓦舍。这是个大队部，这个不大的组合，里面有商店，还有几间是作为山里孩子学习的教室，东厢一间的厨房里，有一妇人正在用春笋炒腊肉，香气拍鼻，但这不是饭店，是不会给他们吃的，尽管他们馋水欲滴。他们只好到小店里花了1.2元买了二十块饼，算是填了一下肠胃。他们边吃还和一位老人聊天。离开，一只小黑狗显得十分多情，以为他们和它的主人聊天，这肯定是主人的朋友了，还不舍地尾随了－阵。
下午四点回到宿舍，他们才感到周身的疲劳。
10.春到人间，春美人间，春满人间。
春也生发到青春少女的心中，尤其是热恋中的青春少女。
在上下班的路上，夏怀素两眼装满浓浓的春色。她心里无限地感慨：春，生气勃勃的春啊！
勾起了她对她俩早春心头那永不泯灭的愛情的甜蜜回忆！
由之
那是两年多以前的事了，当我俩的嘴唇第一次相遇，我清清楚楚记得，当时我明白了，不，我整个的心灵都感到我在愛你，只记得那是多么长久，又多么羞人的甜吻！我望着你的眼晴，好像连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我真想离开你，可又怕你让我离开！
“不要那样！”我悄悄地说，心里却还等待着你更紧的亲吻！这是羞怕和热切的矛盾！
15个月后的一年前，我通夜未眠地思念着北方的来客！从农场回来的你，旅新路过在家作短暂的停留。
短暂，因为短暂，才更珍惜时间；因为珍惜，特珍惜，不仅珍惜白天，也同样珍惜夜晚。和你在一起，我一点不害怕黑夜，我习惯了黑夜——在那无人的静悄悄的黑夜——这是我两人的黑夜——你想讲什么就讲什么，你想吻多久就吻多久！在这激情燃烧的时刻，钢铁都会化成铁水，但我俩仍都能互相尊重，我俩仍都能各自守身如玉，这挚愛的杰作，是我俩共同创造的。
用吻示愛，我们已大踏步前进了！
我催你离开，可我又多么地希望你再重复地吻我，不要离开！
可是自你离开，至今你还没有回来，我望眼欲穿……
我们酷望愛情，我们愛着，愛得狂妄大胆，抛却了功名利禄；忠诚地愛着，压不垮，砸不碎，比任何人任何时候都更温存、更真挚！
亲愛的由之哥！要把一个心愛的人从自己的生活中丟开，哪怕是短暂地丢开，是多么地难呀！纵使你有比钢铁更坚强的毅力，纵使你发现可能不能再愛他，要是真的那么干脆的话，那只能说明愛情从一开始就不是真实的。
和你分开的这日日夜夜，我想念你，默默地望着照片上比任何语言还能表达一切的你的眼晴，羞愧地吻着曾经温热过我嘴唇的你。由之哥，从你封封信的字里行间，我都感到你深深地愛着我，这么多年的愛，我们俩还都是清纯的童男童女！
我们也恳切地希望我们尽快地开始共同的新生活，我们也热切地希望带来一个欢乐而愉快的小天使——我俩愛情的结晶！
由之哥，和你一起生活我不害怕，甚至感到是一种需要，我多么希望和你在一起的夜晚，我把心里的秘密统统地告诉你，哪怕你整整一昼夜吻我都行！
尽管我们的思想已成一体，尽管我明白我已成为你血肉的一部分，你也是我的，尽管我们都盼梦想成真，可你还不得不单独地留在那深山老林中，等！等着那让人难以捉摸的组织决定……
从医院秘书和我开玩笑中，我已不难看出，从山中发出医院。亲愛的由之哥！我也知道这样的等待也许是可笑的，你在封封信中无异地对我说：“无论怎样，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这当然是我热望的。纵然你的思想好像一条洗干净的新鲜青鱼放在一只明净的盘子上那么一目了然，那我也应该确立一个信念：“我是我由之哥的未婚妻。”可这样等的意义又何在呢？只不过我还是愿意等，为了这纯洁的愛情，我有权讲：“我俩也许是永远永远地等待下去……”
你的未婚妻怀素
.3.26晚
怀素把几天前写的心思又拿出来看了一遍，当时是为了寄给李由之的，写好后又觉得寄出不妥。猜想得到，这几页是会勾起李由之的幸福回忆，但这种两隔的回忆是辛酸的，更是痛苦的。因为她自己已先尝到了，始写这段的时候，很甜，当写到“我俩也许是永远永远地等待下去……”自己再也写不下去了，因为泪水已遮满双眼了，后来，干脆哭了一场，哭了一场也沒有送走心头的痛苦，尽管还有心思想倾吐，可她再也沒有精力写下去了……
下定决心，不寄给他！
以后，再找合适的机会给他看！
11.一场雨，还打了几个震天动地的春雷，院里院外别具一番风光。绿柳依依，迎春花开，桃花簇簇，比这些更鲜艳、更壮丽的是广阔的原野中一片片的油菜花，在那翠绿的映衬下泛着熠熠金光。杂草在地面上也广铺新绿。
整个冬天，树木都光裸裸地瑟缩，颤抖，地面的泥土也总是干巴巴的，可是现在的这美不胜收的一切，到底又从哪儿蹦出来的呢？
大自然是不可思议的，飞跃的，令人惊异的！
天气好，怀素的心情也好！
下了夜班，她就直奔梅网的学校，去看妈妈。
还沒进屋，远远地就听到“bēng”，“bēng”，“bēng，bēng”的声音。到了平时孩子们做操的广场，夏怀素就看到教室里支起的平板，一位师傅在弹棉花。
这位师傅看到怀素，喊道：“陈老师，来了位姑娘！”
“啊，素儿！”陈老师从里屋走出来。
“妈，我看您来了！”
看到怀素，陈老师惊喜万状。沒有让她进屋，顺手把怀素手上的包就拿进里屋，即转身往外：“跟我走！”
怀素就跟着，问：“妈，干啥去？”。
“我的大姑娘回来了，找点新鲜的犒赏犒赏！”陈老师幽默了一句，把怀素说得笑起来。
“妈，您这天弹棉花干啥呀？”怀素又问。
“为你俩合卺做准备的呀！
“上次去了趟泰州，和你爸妈商量你俩的大喜事。你妈说，还是守老规矩吧，新棉絮还是由女方陪。我说不用了，里下河的棉花好，我已托那边的老学生代我买原棉了。
“这新棉来了，我就用星期天，学生不在时撂上板子，请师傅做棉絮。
“三面(被面、棉絮、被里)新的，先做六床，六六大顺。
“冬天的两床，每条八斤重；春秋天的两床，每条六斤重；夏天用的一床，三斤重；还做一条小小的，将来给宝宝用的。这叫老小延绵。做两床的是便于换晒。如以后不够用，再继续做。”
“妈，这八斤的太大了！”如果不是夏怀素问一句，她还会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因为这些时日，陈老师满脑子都是她儿子和怀素的事，只要有人提起她儿子或怀素，她就心花怒放，叨叨不休；即使不提起，她也心花怒放。
“不大，不大！你们沒有经验，有了宝宝，宝宝要跟你们睡，不能把宝宝冻着了。”陈老师的这一句话，把夏怀素又说笑了。心想：妈真的滑稽，都想得那么全、那么远、还那么吉利。
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已走到学校南面的几户聚居的人家。
“陈老师，您这是到哪里去呀？”一位坐在门前洗衣服的中年妇女远远地看见陈老师，就热情地招呼。
“就到你家来。”陈老师回道。
“那好，我就来弄早茶！”中年妇女边说边起身走向厨房。
陈老师在这里教书，已与当地村民融到一起了，除了教书，写庚帖，写对联，给孩子取名，与家长沟通学生的情况，都成了她常做的事。她人又谦和，这学校周围的人家，都很尊敬她。今天这小薛的妈，见到陈老师，丢下活计，忙去做早茶招待。
“不忙了，我是到你家来找东西的。”听是老师的声音，孩子和孩子爸忙走出屋。
“姥姥”孩子边叫边蹦出门，奔向陈老师。在学校里，有的孩子尊她叫“陈老师。”有的叫“姥姥。”有的叫“老师奶奶。”陈老师都一样地听。
孩子的爸也向陈老师招呼。
“小薛，去叫你妈！”陈老师对学生说。
“不叫，我要您在我家吃早茶！”孩子不肯去。
陈老师让怀素去把小薛妈喊出来，对孩子的爸妈说：“我是来看小薛爸打到鱼了吗？”
“弄到了！我这刚从水边回来。”小薛爸忙从厨房里拎出里面已装了鱼虾的木桶。
怀素看到桶里还有活蹦的鳜鱼，对陈老师说：“妈，我记得，唐时有个张志和--”
陈老师忙把小薛叫来，指着鳜鱼，又示意怀素对小薛说：“让这大姐姐教你一位古人是怎么说这鳜鱼的。”
怀素蹲下身子，拉着小薛的手：“有一首词：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⑤，/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这是……”怀素耐心地给小薛讲了唐朝张志和的《渔歌子》，直到孩子能背诵。最后拍拍小薛的脑袋，“真聪明。”
“就拿鳜鱼吧！”陈老师说。
小薛爸抓起鳜鱼放进－个小竹篮内，交给陈老师。
“就拿－条。”陈老师说，并顺手给钱。
“总共两条，都拿去吧。
“钱，我不会收。”小薛爸推迟再三，还是沒有肯收钱。
陈老师把鱼交给怀素，谢别薛家往回走。
“这村里的人都很朴实，如果硬要给钱，他们认为是看不起他们，但我会用其他方式多多地补偿回去的。
“这么多年，这类事有多次，我都是这样处理的，绝不沾农家的利，更何况我还是个教师。”回来的路上，陈老师对怀素说。
怀素打心里佩服妈妈。她身材弱小，但品德崇高；她荒村教书，但为人师表。
怀素用空着的一只手，牵起陈老师的手，半似撒娇：“妈，你刚才不怕我出丑？”
“出什么丑？”
“你让我教孩子古人说鳜鱼呀！”
“你看到鳜鱼，马上想起唐时有个张志和，记不住《渔歌子》内容的，还会记住这张志和！”陈老师反问。
“妈，您真的好厉害！”
12.午饭很丰盛。
午饭也吃得很欢愉。
大凡有人来，陈老师把鱼呀肉呀都买得多多的，朝小韩家那里－丢，就什么都不用管了。小韩都会荤素搭配，香形色味考虑周全。
现在小韩的儿子都特喜欢夏怀素，现在夏怀素每次来，这小子都要同她坐一条木凳，他总天真地说：“怀素阿姨比妈还惯我！”孩子很天真，也很实诚，怀素让他喜欢的除每次来为他带些糖果外，更让他高兴的是每次来都给他讲故事，让他知道月中的嫦娥，花果山的猴子等。
今天坐到一条板凳上，特别向夏怀素示好，频频地给她夹菜。
弹花师傅也看出了这不是一家人胜于一家人的亲热。
丢下饭碗，陈老师就领怀素看已做好的棉絮。怀素看到这洁白、手感松软又弹性十足，还有股清香的棉絮，真的好喜欢。
“妈，你把尺寸做这么大？”怀素问。
“满床，圆圆满满，圆圆满满的。
“再说，将来如有两个宝宝，都要在你们床上，你看，到时候就不大了。”陈老师把夏怀素说得无话可说。
小时候，父母照护她，长大了，她自己管理自己，要说关顾别人，特别将来抚育孩子，她真的沒有经验。
“妈，是不是忙得嫌早了点？”怀素又说了句。
“还早？我怕还嫌晚呢！”陈老师说。
“妈，你这是翻的哪来的黄历？”夏怀素感到滑稽，因为到现在为止，她沒有听到来自李由之的关于回家结婚的消息，这组织的同意，还都是他们守望着的。
“是我的预感！”
“预感由之什么时候回来？”
“就这一两个月内，四月回来的可能性大！”
夏怀素想，老人家想儿子已想到了难以克制的程度了吧－－臆幻！只见老人不慌不忙地摺好棉絮，小心翼翼放好，接着泡了两杯茶，拉着怀素坐到床沿上，还抓着怀素一只手，两眼专注着怀素，神秘兮兮地说：“怀素，我得到了神示，神示！”
这时，怀素看到了老人两眼迸射出特有的光华，满脸显现出－副这么多年来她从未见过的荣光。
怀素也以不解的神态看着她，妈沒等怀素开口，就说：“节前我俩的那场夜谈，好似在我的心里压了块冰冷的巨石，我沒有舒心的时候。“本想把儿子送到军工，固我长城，沒有想到还生出这些烦恼来。”怀素看到妈一脸的惆怅。正搜肠刮肚地想安慰她时，怀素又看到妈的情绪突然变得阳光起来。正待找原因时，妈自己又开口了。“你从家里上班去姜堰后，我仍如往年春节一样，去东边的庙里上香和看望我那位尼僧姐，儿子都尊叫她师傅。“庙被改成学校后，仍给僧姐她们师徒三人，保留了几间屋子。面积虽小，但被她们收拾得很清净。“那天很奇怪，在她们仅存的观音佛堂里吃过饭后，我突然感到从来未有过的睏。小师傅让我去寝安，我就扒在吃饭的桌上打起瞌睡，尼姐就坐在我对面，让我安静地伏在桌上。”怀素看到妈神釆奕奕，两眼光芒四射。“冥冥之中，我见观音向我拂了拂佛尘，对我说：你繫在我身边的儿子长大了，回去抓紧准备他们的婚姻大事吧！“就这么一闪的功夫，我的瞌睡沒了。醒了。尼姐如有道份，她也会悟知的。当时她也沒对我说什么，只是以慈善的目光看了看我。“怀素，从此，我不烦恼了，这是神示，神示！我就回来抓紧做准备了。”老人严肃认真的叙说，把怀素弄得哈哈大笑，边笑边说：“我还以为妈是个不信迷信的人---”“我是不信迷信呀，信神，不信鬼！”老人为自己辨释。这下，怀素笑得更厉害了：“哈哈，信神，不信鬼，这还不迷信？”老人接着又很认真地说：“李由之小时候几次病，都是观音菩萨救了他。“有年夏天，本来好好地在外面玩的人，突然跑回来喊肚子疼，接着，就疼得在地上打滾。他爸把他揹起、直接往东面庙上跑，尼姐给他在观音菩萨前上香，抱着他拜了拜，喝了几口供在菩萨前的水，他立马就笑着自己跑回来了。“你说，这菩萨多神！”老人充满－脸的虔诚。这次，夏怀素沒有笑，作为学医的，她已猜到还贪玩时的李由之得的是什么病了，此后，肚子不疼绝不是那几口圣水……夏怀素沒有去揭谜底，她不忍心揭谜底，他们都不在妈妈的身边照顾她，让妈妈心存信仰吧，因为心存信仰，她心里就会舒畅些，让妈妈心里充满阳光吧！13.从学校回来，夏怀素既感到老人被“神示”的滑稽可笑，同时怀素自己也被“神示”所感染，天天在等待来自江西的消息，或幻想着是不是李由之在搞大幽默：突然空降到她的面前。她还想：是不是李由之给了妈什么暗示而沒告诉我呢？因此她盼由之的信比以往什么时候都迫切。可今天又沒收到信，她敝不住了，心想：你不写给我，我来给你写：由之，你已有十几天没有发信给我了，是不是有些问题弄得你有口难言呢？我总是往这个问题上想。之哥，你说吧！说吧！凭着你一颗滚热的心统统地倒出来吧！我不会什么的，这一点你放心，我会使自己安静下来。妈妈真是一个滑稽的妈妈，凭着她的自尊，在还没有得到我的允诺之前，她就说她得到“神示”，说你这近两个月一定会回来，她想儿子已到了难以克制的程度了，真的！因为信还沒写完，所以没有发出。第二天，科室的人闹开了。夏怀素一封来自江西的信，落入科室里一个医生的手里，他们给小夏开玩笑：不请客就不给信。直到晚上，还是夏怀素当了俘虏，委实寡不敌众。再说科室的人因为喜欢她才开她的玩笑，抓住她待信的心情已到了难以忍受的程度，简直要迸出来了！
这科室里的人哪里知道：这本是她心中的一场悲剧，在科室这些不知情的人这里，却当作喜剧在逗闹。
“请客”，科室里的人吃的是甜滋滋的糖块，夏怀素的心中买的却是一堆“苦果”！
夏怀素盼信心切，但握着信，回到宿舍，她却久久不敢打开，手几乎有些发抖。她很明白这封信、超过预约(他俩的约定是不少于1信/周)延迟发来的信的分量，或许会使她欣喜若狂，或许是使她跌落深渊。欲见分晓的概念，使她失去拆开封口的勇气。
夏怀素呆呆地琢磨着封面上的字迹，企图从上面推测出笔者的心情，以猜想信中可能出现的情况，从封面马虎的字迹中她已有些不良预感，但还是振了振精神，下了个决心——拆！
素：
我忙得腰痛，不敢告诉你，怕引起你的不安，现已好了，是用了2两白酒调了两汤匙中药粉服下，两天后疼痛就消失了，完全恢复了健康，放心！
自至新岗，真的忙。全连的生产调度，包括产品流转，加工中间环节的协调和与外打交道，都得积极地去妥善处理。每前进一步都是有困难的。克服客观困难去夺取胜利，这就是工作，为克服困难耗费精力迎得成果，这就是生活的意义和乐趣，因为在为人民服务中我作出了自己的努力。
新的工作对我来说是陌生的，但事情总要有人去做，我总是在干中学，学中干，这就是毛主席说的认识——实践——再认识——再实践的循环往复又不断提高的过程，从而推动事物向前的发展。你知道，我是一个很自强自信的人，在干中学，学一行，专一行，把生活的分分秒秒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之中去。
我同他人的区别，不是只关在办公室里办事，是到最前沿去，而且注意挖掘人的因素，从实践中使我更进一步加深了对主席“人的因素第一”的认识，做思想工作，不断调整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科学办法，是搞好工作的关键。三百六十行，行行有学问，这是实实在在的经验之谈。
上次给妈去了封信，至今没有收到她老人家的回信，也不知她心绪如何？但愿她愉快。除了我们，又有谁能体谅她的心绪呢！
好妈妈，远方的儿子总时时祝她愉快和健康！天老爷给您送子，为什么也还送给您疼她儿子的情感呢？其实，我很好，但她想的一定比我们想得更多，所以岁月总不断地在她脸上增刻皱纹。
妈妈，我多想看看您！
什么时候回去呢？我也不知道！回去干什么呢？我也感到莫名其妙！
多少天来，师傅们总以为我要回去，几乎天天有熟悉的人问：“小李，什么时候走？”我总是笑答：“等工作稍宽松一点，等连首长的决定。”每当回到寝室，思归心情油然而生，想多了，心绪就不太好，所以我把宿舍仅作为睡眠之所，把绝大多数的时间按排到工作中去。星期天是闲暇的时候，也是最无聊最难过的时候，无论怎样也静不下心来，我就与几个老单身师傅一起，无目标或有目标地去闲逛……
看着看着夏怀素哭了！
夏怀素已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她终于明白了这么长时间李由之不给她发信的缘故。
她忍无可忍，紧忙拿起笔，坦呈自己的心声：
之哥，我恳求你，把一切对我直说了吧！我会使自己慢慢地安静下来，不然这团火真会把我烧化烧尽！
由之哥，回想你以前对我深切的愛抚，只能让我加倍的伤心；你对我体贴入微的帮助，只能加重我的惭愧。我读过马克思女儿所写的父亲的回忆录，在最艰苦的时刻，甚至在马克思将于24时内被驱逐出境的时候，他和燕妮依旧朝气蓬勃，谈笑风生。他们彼此相愛多深啊！写下了人类划时代的著作《资本论》的马克思，还抽时间为又是朋友又是妻子的燕妮搜集优秀民歌，晚上还给自己的孩子们朗读他们愛听的《尼伯尤的故事》和莎士比亚的著作。他的战友——自己的妻子帮他抄稿，帮他修改，帮他出版。他们的思想、感情、就像一个人。多么美满的家庭啊！我常以马克思的一家为榜样，幻想着，安排着未来……
之哥，我可以大大方方方地告诉你：我心里是打算为你去做很多很多的事情的，包括建立一个美满而幸福的家庭，然而我不愿意牺牲你的未来和理想来满足我们、慈愛的母亲的共同要求——尽管这也是我俩渴望已久的，我也不想怜惜。我是真心地告诉你普希金的这句话：“你找到的比我好，就忘记我；你找到的不如我，就记着我。”那是没有办法的事，其它我并不提什么要求。我享受了世界上真正的愛情，当然这不可与马克思和燕妮的去比。但我可以自豪，同时我也知足了。为了纯洁，我愿意孤身地待到白首。
亲愛的由之哥，此时此刻，我真盼望着我能躺在这小小方盒内与世长辞，让我进入那极乐世界，而受惩罚的却是慈母的心，但是这些我可以全然不顾，理想的火苗噼噼啪啪地燃烧着，那未完成的事业却久久地缠着我，让我不能去死！
由之哥，我也知道，我受到的挫折还远远不如嘉利亚，我想无论怎样我还是应该坚强地活下去，直到寿终正寝，我相信我自己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中国女性。
愿你好好地愛惜身体，你的一切对我都是宝贵的！
明天是清明节，向阴世里、你的然而我不太熟悉的父亲至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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