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是我国的国粹艺术,从京剧形成之初到成熟期,共有多个剧目,延续下来的剧目也有多个。这些传统戏题材广泛,中国传统文化的方方面面几乎在其中都有体现。当然,与中国传统文化的特性一样,其中有积极向上的内容,也有消极落后的内容,有精华,也有糟粕。但是,其中渗透着廉政文化元素的剧目,大多久演不衰,成为人们喜闻乐见的经典剧目,教化心智,熏染心灵,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塑造着人们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在中国传统廉政文化的传承中,发挥了积极又独特的作用。
——作者:王守波
(一)
以包公戏为代表的“清官戏”无疑是京剧传统戏中展现廉政题材最直接、最集中的。《京剧剧目词典》中有关包公的戏有一百多出,塑造了一位铁面无私、公正廉洁的“青天”艺术形象,寄托了人们对正义的呼唤和清明政治的渴求。现在经常演出的包公戏有七、八出,其中《铡美案》《铡判官》《铡包勉》等“三铡”最具影响力。上至皇亲国戚,下至阎罗鬼判,亲至骨肉兄弟,都不能撼动包拯捍卫正义、为民做主、清廉自守的决心和意志。从《铡包勉》演绎出来的《赤桑镇》,更加细致地表现了包拯在亲情、义理、法律之间的挣扎和抉择,更加充分地体现出包拯为官为人的精神追求。这出戏的故事情节是,包拯奉命到陈州放粮之前,知晓任萧山县令的侄子包勉贪赃枉法,于是秉公将其铡死。大嫂闻讯赶到赤桑镇,哭闹不休,责骂包拯“人面兽心、忘恩负义、丧尽天良。”包拯年幼失去父母,由兄嫂抚养成人。面对娘亲一般的大嫂,面对失去独子的老人,包拯又敬仰,又痛惜,耐心地温言相劝,晓以大义,又苦苦相求,终于得到大嫂的理解,叔嫂和睦如初。其中有一段唱词是:“自幼儿蒙嫂娘训教抚养,金石言永不忘铭记心旁。前辈的忠良臣人人敬仰,哪有个徇私情卖法贪赃。到如今我坐开封国法执掌,杀赃官除恶霸伸雪冤枉。未正人先正己人己一样,责己宽责人严怎算得国家栋梁。小包勉犯王法岂能轻放,弟若徇私上欺君下压民败坏纪纲我难对嫂娘。”这段唱可以说丝丝入扣,鞭辟入里,有着非凡的思想震撼力和艺术感染力。
其他的“清官戏”,如《海瑞罢官》《海瑞上疏》中端方特立、为民请命的海瑞,《强项令》中格杀豪奴、死不低头的董宣,《谢瑶环》中惩治恶少、誓死不屈的谢瑶环,《打严嵩》中有胆有谋、智斗权奸的邹应龙,《瘦马御史》中书画双绝、刚直不阿的钱沣,《廉吏于成龙》中素性鲠直、正直洁清的于成龙,《清官册》中不贪皇妃贿赂、洗雪忠臣沉冤的寇准,《孙安动本》中关心百姓疾苦、冒死参劾贪官的孙安,等等,他们虽然性情各异、官位有别、遭际不同,但舞台形象个个都顶天立地、光彩照人,发挥了很好的正面引领作用。
《徐九经升官记》则别具一格,诙谐生动地塑造了一位相貌丑陋却有状元之才,嘴歪肩斜但能公正执法的清官形象,细腻传神地表现了一位在夹缝中艰难求存的清官的新路历程,开辟了文丑担任主角的先河,堪称京剧史上的一部经典之作。徐九经虽然怀才不遇,经常借酒浇愁,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能抗住高压,能抵御诱惑,“良心”能够战胜“私心”,最后利用自己的智慧,嬉笑怒骂之间,秉公断清疑难案件,使有情人终成眷属。虽然徐九经最后看清封建官场的险恶,潇洒地挂冠而去,但终究在黑暗的封建官场留下一个不俗的背影,留下一抹温暖的亮色。这部戏不仅久演不衰,拍成电影后曾轰动一时,戏中大量富有教益的唱段深入人心,产生了非常积极的影响。
(二)
戏如人生,戏曲是社会生活的反映。在京剧传统戏所反映的漫长的中国封建时代,政风澄明往往昙花一现,清官廉吏更是难得一见。因此,京剧传统戏中的廉政题材更多地体现在各类剧目中对贪官污吏的揭露、鞭挞、讽刺之中。可贵的是,京剧传统戏中对这些反派人物的塑造并没有简单地脸谱化,在表演行当上不拘一格,有花脸,有文丑,也有老生和小生。在人物本质定性上也没有简单化,而是千姿百态、形形色色、极尽囊括。有贪婪成性、徇私枉法、欺君害民的贪官,如《奇双会》中的褒城县令胡县令;《昭君出塞》中的宫廷画工毛延寿,《李慧娘》中的权相贾似道,《打渔杀家》中的县官吕子秋,《玉堂春》中的洪洞县王县令;有尸位素餐、昏聩无能、草菅人命的昏官,如《窦娥冤》中的山阳县令胡里图、《荒山泪》中的济源县令胡泰来,《法门寺》中的郿坞知县赵廉,《勘玉钏》中的钱塘二衙沈庆福;有首鼠两端、见风使舵、阿谀逢迎的谄官,如《春草闯堂》中的西安知府胡进。
这些人物,有些还属于人前人后两副面孔的“双面人”,有些则是恬不知耻,直接暴露出封建社会贪官污吏的本质属性。《青霜剑》中的长乐知县胡来,自称“有人到此来喊冤,有钱无理事好办。”“此地的黎民百姓,都很顺从,我落的是两袖清风,暗中金子银子藏在我的箱子之中。”《奇双会》中的禁卒王二,公然宣称:“十人见了我九人愁,有钱的是朋友,没钱的,打不休来骂不休。”一见银子就眼睛发亮,县官夫人给关在牢房里的父亲一锭银子,他也敢当场要了去。
同时,也有一些思想本质不坏、并非大贪大恶的官吏,只是在权力、金钱、美色、亲情等某个关口把持不住,败下阵来,一失足成千古恨,在令人扼腕叹息的同时,不免心怀惕厉。并且,这类京剧传统戏中,基本上都安排了贪官污吏得到惩处、正义得到伸张的结局,符合中国民众的欣赏习惯和心理需求,也起到很好的警醒警示作用。《闯王进京》对李自成及诸将进京以后不讲政策、忌才害贤、搜刮钱财、陶醉酒色、脱离群众,以致迅速溃败的教训所做的揭示,说明人如果不经常加强自己的思想锤炼,时刻保持警醒的头脑,就会随着地位的攀升、环境的改变而发生变化,就会摔跟头。《四进士》也反映了类似的主题。明朝嘉靖年间,新科进士毛朋、田伦、顾读、刘题四人得海瑞举荐出京为官。这四位进士都痛恨严嵩贪腐专权,出京前一起到双塔寺盟誓:“如有人密札求情,官里过财,匿案徇私,贪赃枉法者,准备棺木一口,仰面还乡。”后来四个人恰好都牵涉到一桩谋财害命的案件之中。田伦跌倒在血缘亲情上,明知凶手是谁,但在姐姐和母亲的纠缠甚至下跪求情下,失了方寸,修书顾读说情,还夹带了三百两银子。顾读跌倒在友情和金钱上,初始深恶痛绝求情之举,后来被银子和师爷“绑架”,就表现出了超乎常情的穷凶极恶。刘题则跌倒到“酒杯”中,好酒贪杯,不理民事,丧失理想,随波逐流。只有毛朋忠于自己的誓言,坚持原则,明辨是非,审清案件,惩处了凶手和三位失职违法的进士。梁启超认为:“近世《官箴》,最脍炙人口者三字,曰清、慎、勤。”这几个字,也应该是为官者时刻铭刻在心的。从戏中看,除了好酒误事的昏官刘题,田伦和顾读任职后并无其他劣迹,后来出场时也都重述了当初的誓言,说明并没有忘记自己的理想,但是在血缘关系影响至深、“官官相护”相沿成习的封建社会体制下,他们由于理想信念不够坚定,思想锤炼不够坚持,没有把“清、慎、勤”融化到血液中,做不到慎独、慎初、慎微,结果还是沿着大多数官员的轨迹沉沦了。《陈三两爬堂》也是一出很有特点的戏。明代进士李九经因奸臣刘瑾转卖文凭,夫妻双双气死京城,其女为埋葬双亲,教养胞弟,自卖自身,误入青楼,改为陈姓。她矢志不卖身,凭着一身才气,靠卖文为鸨母挣银,所作诗文每篇售银三两,故称陈三两。后来,陈三两被鸨母卖给一个珠宝商为妾,陈三两不从,沧州知府收受商人贿赂,对其严刑拷打,逼其“从良”,而这州官竟是陈三两失散多年的胞弟李凤鸣。正巧巡按陈奎路过此地。陈奎当年是个流落街头的孤儿,是陈三两收养他认作义弟,不仅教其读书还助他赴考。陈奎做官后也曾经寻找恩姐陈三两。这次明白原委后,为陈三两主持正义,并惩处了贪官李凤鸣。耐人寻味的时,当年陈三两卖身银是二百两,后来暗赠陈奎资助银是二百两,如今李凤鸣贪贿银也是二百两。同样二百两银子,一个是生活所迫,葬送了青春;一个是旱逢甘霖,成就了功名;一个是利欲熏心,断送了前程。金钱的双刃剑作用,清清楚楚地展现出来。开始,面对官司,李凤鸣也觉得请托者的证据不可靠。面对贿银,李凤鸣也曾反复问自己,“这算不算贪赃,算不算卖法?”还是有警戒心理和法律意识的。但还是没有抵御住金钱的诱惑,威逼利诱无效便滥施酷刑。到了刑讯中姐弟互相认出对方,大错已经铸成。李凤鸣虽然解释自己“并无有贪赃卖法害黎民”,也“暗地里只把自己恨,不该受贿二百银,不该公堂枉动刑”,但陈三两亲历了他的残暴行径,拿着他慌乱中掉落的罪证银票,怎能再相信他的辩解呢?当陈奎对如何处置李凤鸣为难时,陈三两大义当前,斩钉截铁,“当初教他要公正,不想他贪赃害黎民。我宁愿李门香烟尽,不愿他万古千秋落骂名。”这出戏情节设计牵动人心,情感冲突跌宕起伏,台上相对啜泣,台下唏嘘不已,对人们的心理冲击很强烈,教益也很大。
(三)
在中国传统廉政文化的传承中,家庭教育一直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这一点在京剧传统戏中,也有着丰富的体现。《白蛇传》是一个凄美的神话爱情故事。在这出戏的《祭塔》一折,白素贞见到前来拜祭自己的儿子,悲喜交加,难舍难分。当儿子说要为自己报仇时,她表示自己已经参透人间恩怨不过是过眼云烟,也不想再过问尘世之事,只是希望儿子洁身自爱,切勿奢求。但在儿子说自己初入仕途,何以自处,还望母亲多多教诲时,白素贞还是感到对儿子的前程放心不下,谆谆地教诲儿子“儿要做栋梁材精忠报国,为百姓竭心力民忧亦忧,忌懈怠戒空言崇实尚俭,明是非秉公正嫉恶如仇,重操守勿贪婪处污不染,淡名利居官清不羡封侯,世道险风雨骤,磨难多人情薄,儿要坚强慎处,做一个富贵不淫、贫贱不移、威武不屈、坦坦荡荡、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好男儿,这是娘的一片心,你要牢牢记心头。”这段唱,寄托了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真心关爱和深切期望,每次听来,都感到字字千钧,扣人心弦。
《岳母刺字》中,岳母教育岳飞要“厉节操秉精忠做人榜样,勤王命誓报国方为栋梁”,忍着心痛把“精忠报国”四个大字刺在岳飞的背上。《文天祥》中,文母教育文天祥“但愿你公而忘私,拯救黎民百姓,做一个轰轰烈烈的奇男子,在天地之间留一点正气”。这两出戏中,虽然两位母亲的戏份不一样,但同样展示出了崇高的思想境界。人们在赞颂民族英雄的同时,不禁对大义教儿的伟大母亲也肃然起敬。《罢宴》这出戏表现的是,宋朝宰相寇准府中一位女仆刘妈妈,在寇准穷奢极欲、大摆寿宴的时候,拿出寇准母亲的一幅遗画,上面画着寇准母亲衣着简朴督导寇准读书的场景,画上还题有四句诫勉诗。刘妈妈以此对寇准进行劝诫,使寇准幡然醒悟,毅然罢宴,从此牢记母亲遗训,戒除奢华,尽心朝政,终成一代贤相。这出戏近年来演出很多,所体现的勤俭为本、修身为民的主题深受人们的白癜风治疗最好医院最好的白癜风治疗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