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节课讲到跨文化的幸福概念,有人问我,中国人幸福的方式和其他人不同吗?我想了想,也许会不同,这可能都得来自于我们的文化。问到了,就胡扯两句吧。
在谈到跨文化时,都肯定会夸大跨文化的差异,许多东西并非西方就没有,就比如我们强调的脸面和关系,我和JonathanHaidt也交流过,和MarkAlfano也交流过,对他们来说,这并没有什么不可理解的,他们给我的反馈甚至是,这并非是文化差异最重要的部分,因为他们也有。深层次的部分必然不同,这是我们谈差异的地方,但是我们的强调也是肯定的。下面都是我自己的感受,并不一定是科学的,只是我猜也许中国人的幸福大概会是这样,也一定偏颇。当然,得定义一下文化,这段话是我在其他文章中写的:文化(Culture)是知识、经验、信念、价值、态度、意义、等级、角色、观念、思想、行为方式等在代际间或者群体间的累积。籍由文化,人类知识与经验得以保存。同时,文化通常情况下也被认为是人之所以为人的特征之一,因为似乎只有人才具有这种积累知识的能力,能够通过语言将知识进行储存,并不断传承。当然,文化并不一定非要以语言文字记载方式进行传承,符号、习俗甚至集体潜意识都能够成为文化传递的基础。通过分析可知,文化是存在于一定的群体的,因此文化之间必然存在群体与群体的不同,是为文化之变异,正是因为文化有其变异性,才使得文化成为一种独有现象,并有着能够在长时间内保持、传承和进化的可能。文化影响着人类的外在表达,如语言表达、衣着服饰、生活方式、起居习惯;同时,文化也影响着人类如何认识外部世界、如何知觉外物、如何看待自我并因之来影响人类如何决策与行为。当自己文化受到其他文化冲击时,人类表现出愤怒;当自己文化受到其他文化产品的污染时,人类表现出厌恶;当人类受到死亡威胁时,我们会聚集在国旗下,采用自己的文化来进行抵御。文化就是这样一种弥撒于外而内化于心、进化千年却影响即刻的事物,它使得人之所以成为人。
这是文化,它无时无刻不渲染着我们,它也无时无刻不在背后形成一种弥散的背景影响我们知觉这个世界。中国人至少在我们这一代,再怎么全球化,也肯定没有逃脱中国文化的影响。我们的幸福,我的生活体会(意思是下面都是我胡扯的,并不一定科学)是:
第一,2D的幸福。我最喜欢的文化差异发现并不是中国人和美国人的比较,而是非洲人在深度知觉上与我们不同。他们看东西实际上更加偏向一种2D的感觉。我想到某次我和同学去国家博物馆看展览,意外当天在展出非洲艺术,他们的艺术在人像和动物像上始终有一种看不见全部不舒服的感觉,所以画个动物不能画侧面,得把动物剖开,然后展开来铺平。这种感觉是看个半边都是假的,你得把两面都翻过来拉平了给我看。偶然的时候,我在西安交通大学博物馆地下看到陕西当地的户县农民画,突然又给我一种这样的感觉,户县农民似乎在认识世界上和我们大把援助的非洲兄弟区别不大,许多动物画像都不是一半侧面,而是有一种拉平失真但是看到全部的倾向。我仿佛觉得,中国人尤其是相对更能代表中国文化的农民群体来说,对比西方,似乎在认知上也要更加2D一些,不知道是否有如此研究。一个平面就是横竖两根轴,如果再加一根轴,那就是3D,加上的这根轴可能是拉远的时间维度、也可能是拉高的空间维度。没有时间轴,我们便很难长远地看问题,倾向于短视;没有空间轴,我们便很难抽象地看问题,倾向于琐碎。短视和琐碎的结果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有时候我爱想大问题,朋友跟我说,“你过好今天就可以了,管那些干什么?”。基本上,我还是会想,而大部分的人还是不会去思考。我非常害怕很多所谓积极心理学家所倡导的,“活在当下”,是的,活在当下没有错,但是当下的生活不应该是躺着就这样随意而来的,它需要是你思考而选择的。
第二,道德的幸福。这都不用解释,我做道德心理学的体会是,道德将人类尤其是中国人束缚得很紧致,我们是个泛道德化严重的地方,泛能泛到用道德杀人。我们也许法制思想自古不多,但是道德礼教那是根深蒂固,鲁迅在道德文章里看到吃人,我看到道德两字都觉得沾满鲜血。这个网络时代最容易发生的事情就是舆论的狂欢,而中国人最容易陷入狂欢状态的便是将任何事件染上道德颜色,然后进行一种群体情绪盛宴,产生道德义愤。吴秀波把同居女友送进监狱,不先问他法律程序的公正问题而是先因为他不道德;崔永元节目席里有塑料模特,不先问是否他节目需要而是先因为他不道德;翟天临学位论文被扒,不是调查其学术不端而是先因为他不道德。所有事情的发酵都是道德,道德引起快感,看到不道德的人获得惩罚是我们的快乐。别的文化不是没有这样的现象,但是一定我们最盛。用道德标定幸福也是我们的方式,有人赌咒立誓做道德的事情。有一次,我看见有人在当众在社交媒体放一张结婚照片,写下它终身不再娶别人,否则是人渣。你看看,这都是用道德来标定幸福,但是写这种话就肯定是人渣,因为了解人心,你肯定会知道,谁都逃不脱真香和打脸的定律,尤其是发誓、许愿。
第三,差序的幸福。我们是最标榜道德的民族,但同时也是道德最为有趣的民族。直到这些年我们才提倡保护环境,一种可能得原因是我们其实并没有觉得自己和环境、和动物、和植物有什么联系,他们过于低等。一句话,我们很少真的去关心这个世界上其他的实体,也包括人,陌生人。我们的道德辐射范围是有差序的,我把它叫做道德差序圈。你关心路人吗?很难啊,我不认识他,我应该关心吗?这话都不该问,当然应该。孙隆基在他的书里谈仁,说:中国人在排队时遇到了熟人也要来排队,总会硬将他拖到自己之前,热情地说,“你先!你先!”但是,如果是陌生人,即使已经排在自己前面的,也会设法抢在他前头。对啊,我们的幸福是建立在重要的人身上的,只有在你和重要他人之间才能得以发挥的。现在的年轻人将它叫做“双标”而批判之,但是你看,我们的文化在熟人和陌生人上道德双标没错啊。联合国年的世界幸福报告里,中国幸福排名正好在世界的中间,这和我们的大国形象并不相符,我们的社会支持不错,说明我们熟人间的维系很好,最影响我国幸福指数的一点是慷慨,说明我们路人之间的道德缺失和冷漠。一个幸福的社会总是亲近爱护,互相当做“人”的社会,缺乏对其他陌生人道德的关怀,很难成为一个良善友爱的世界。
第四,人情的幸福。道德差序最中心的地方就是我们的核心自我概念中可能重叠的那些人,这些人可能是亲人朋友,也可能是领导。我们的文化权力距离大,领导的一两句话经常成为中国人幸福感和压力的来源。我们的权力距离大到就算领导和你再熟、就算领导住你家隔壁,你也不能拍着他肩膀叫他老王吧,还是得下电梯时体现熟络而又装作尴尬地叫他王局长。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什么时候变过。你和领导的关系也就你和父亲关系的雏形,在美国,你可以叫你爸约翰,在中国你叫你爸约翰,约翰可能会打死你。我在中国叫导师彭老师,在美国大家叫他Kaiping,我们中国学生到了美国发邮件,Kaiping叫不出口,叫ProfPeng又觉得做作,有人发明了PengLaoshi的称呼,你看看这文化差异。那么给领导留点什么最幸福?当然是人情啊。那天我在楼下听见两个人给领导送礼,可能是想换工作离开,求领导放行。一个老师说:送了么;另一个说:送了,话说了,帮他把那个事儿也解决了;这个说:这下人情到了。是的,你看,其实是赤裸裸的经济利益关系,硬生生被我们用人情来解释。也许在其他文化下,金钱是衡量其他事情的标尺,在中国人这里,金钱还能用人情来衡量。都说犹太人擅长营商,而中国人则差一些,其实我们也擅长,擅长投资的是人情,债都是人情债。人情这种东西,还让你不好拒绝,拒绝了你自己都感觉不幸福。比如我上课每次站满,结果每次都有人找我要ppt,不给吧她们脸上写着你好小气,给吧这完全不尊重我备课的劳动和我的知识版权。我倒是想给大家灌输这种用劳动衡量一切的做法,但是没办法,我们听没版权歌看盗版书已经习惯了。
第五,集体的幸福。有了人情我们就是朋友了,而朋友只谈感情,我们不谈自己,只谈集体。我自己幸福其实不是幸福,我们幸福才是幸福。我每天看到很多同质化的朋友圈转发,一个单位的人现在几乎在朋友圈都不自己发表个人化的内容,转发的都是这个单位的好事。单位是不是每天都有好事没有坏事?那怎么可能。但是我们没有好事制造好事也得发。我们这个文化就讲究个集体,甚至我们的自我很多时候都是由集体来定义的。问学生他是谁,十有八九都是些集体的描述,比如他是清华大学学生,他是八字班学生,他是心理系的等等,但是很少有人直接说他的名字,那是他自己。我有次看到一个